当我青年时,曾作为民生记者、纪录片编导,深入十余家层次、氛围殊异的养老院,采访、记录数十位老人的暮年生活。我竭力融入他们,但往往并不成功:有些老人会因为我无法理解的理由,快乐、沮丧、愤怒、满足。80岁的退休教师,每晚的唯一娱乐活动,是做《高等数学》习题;75岁的女性知识分子,流泪剪下自己最爱的盆景枝叶,做成工艺品送给爱心志愿者,一对顽劣、顽固的老头,为了一步悔棋,半个月不理彼此,冷嘲热讽,等一个人生病住院时,却又抱头痛哭。同时我许多举动与情绪,在他们眼中,也或多或少地不可理喻。每个人都将有老去的一天,人生终有归途。于是我动笔写下《暮星归途》。
在这期间,我也接触了许多志愿者,志愿团队,他们对老人的关爱、探望。做法、动机、效果都天差地别,有心怀赤诚、有流于表面,也有各取所需。也有些年轻人,能看出是真心地、纯粹地想做公益善事,但结果却并不能得到老人认可,甚至刺痛他们的自尊心。一次理发,一次洗澡,可能带来一段温情故事,也可能引发意外的纷争甚至事故。
不仅如此,老年人的情感,乃至性需求,尤其是鳏寡、独居老人。无论男、女,都是一个非常尖锐、敏感话题,他们对感情、对性,依旧存在心理或生理的渴求,但道德、法律,让许多老人长期处于欲望高度压抑的状态。向往、渴望、鄙视、讳莫如深、引以为耻。
我生活在一个老龄化较严重的三线城市,在老城区,能感到超过一半的人口都垂垂老矣。我时常心怀恐惧地想象,我们80、90、00后,老去时的光景。那会的养老院是什么样子,那会我们老人的娱乐方式是什么?那会的年轻人,或许收入的五成、七成要作为养老保险缴纳,用于“赡养”我们这些老人,那时会发生什么?
于是我想象出一个与世隔绝的外星养老院。各自安好,便是文明。
最后,认真自荐这本《暮星归途》,人生苦短,愿归途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