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这本书的时候,书里的语气让我觉得陌生又熟悉,陌生指的是相对于国内作家非虚构作品中相对温和甚至苦涩的语调,本书显得外向又直率;熟悉当然是指其有着像何伟一样的味道。当然它们背后的原因不尽相同,何伟的直率幽默来自于他自己的写作技巧,一些时不时就出现的的讽刺和调侃,而杨素秋的书,来自她自己的性格的“轴”和“横冲直撞”,其实在我国这样的国家,光是写出性格里的“轴”就已经充满意料之外的笑声了。
而这本书比何伟的作品还要珍贵的一点是,它毕竟是一种“内部书写”。与何伟身为一个“外国人”“外围人”不同的是,杨素秋是身在TZ内部对其进行的某种揭露与解剖。所以,本书我很认同大家说的,与其说是在写“为什么要有图书馆”,不如说是在写“官场现形记”,所以我一度阅读的时候就在想,要是这能拍成《公园与游憩》该有多好呀,杨素秋的个人性格和Leslie还真有那么几分的相似。当然,中国的编剧们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一部正剧版本的《公》,就更遑论还要写一个喜剧了。所以我们在读的时候,其阅读感受是很复杂的,一方面体验了一把到底要如何建造一个公共图书馆,其中的“事无巨细”究竟几何,另一方面也在窥探那些明明知道但显有人描摹的内部。
除此之外,本书和何伟惯用的技法一样,难得的在写“小事情”里融汇了“大时代”,因为这本书写作的时间就是近两三年,所以在这本书里我们难得的在举办分享会的情节里,最终不可避免地融入了疫情这一大背景,当然,比起何伟对于时代性的“着墨”,本书只能说是轻描淡写,但是我始终珍惜那些能记录时代的作品。
和《洋盘》一样,本书从“写书”整体性的逻辑层面来说,还是比何伟要稍逊一筹。很简单的原因是比如中间有好些章节,从写事跳到了单独写人上,写杨素秋在这一路以来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这多少与整本书在架构上有些脱节。我有思考过,如果是何伟来写,他要怎么处理,他应该还是会在整体对于事件的描摹中,融入这个人物,当然这是不容易的,不过这也体现了非虚构在写作上的难度。
来谈几个我印象很深的细节,比如杨在发了公众号文章却受到上级阻力这件事,这事我不陌生。好几年前的教师节,我市教师发展中心的负责人要写一个教师节的专稿,描述教师的一天,其中找到了我并跟写了我的一天。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是当这篇文章开始在朋友圈被我的同事广泛传播后我已经知道不妙,工作这么久以来我知道只要是“大事”它总是不好的,管它本质上是“好或不好”。果然一小时以内,年级主任找到我,要求我必须找到发展中心的人撤掉这篇稿子,我立刻明白,因为在那篇文章的最后,负责人谈到了教师办公室的一些状况与思考,其实文章里谈论的都是一些共性的问题,比如学校的广播总是此起彼伏,比如总是有人进进出出使得教师的备课时间碎片化,但是这毕竟写的是“我校”,所以在主任的眼里,这反映的就是“我校的问题”,主任说这文章不撤掉,回头校长看了肯定大为恼火,于是晚上八九点钟,我一边给发展中心的负责人道歉一边恳请他撤掉文章,负责人非常理解我,但是他没有公众号的运营权限,他是一直到深夜才终于联系上运营的人帮我拿掉了文章,还一边安慰我说希望这对我的教学生涯不要产生坏的影响才是。所以最后的后果是,第二天才看到转发的同事点进链接,发现文章已删除,办公室备课组老师问我怎么回事,我也只能含蓄地说了一下情况,大家打趣说,你应该要让当时的负责人也侧写一下主任的,给他一点版面你这文章就能保住了。Anyway,事实就是如此,“闹大”的事情准没好事,任何事只要影响力变大,就是它坏的开始。
第二件是我曾经在一个私立新建学校上过班,那是他们创校的第一年。因为当时根本没几个语文老师,更另说还有什么图书馆管理员了,所以我也曾参与过图书馆选书的工作。彼时我还怀着全腔的热忱,全身心的投入到选书工作中,一本本在豆瓣上查出版社和ISBN。校长给我发过来一个单子,上面全是晦涩难懂的外国大部头小说,我还惊讶于这是谁有这样的品味,后来查到,这不过就是当时官媒公众号里的某篇叫“十本可以提高你阅读能力的小说”罢了,校长直接复制了过来。而选书这件事最荒谬的地方还在于,最后学校根本就没有图书馆,没有一个独立的建筑是图书馆,甚至连一块专门辟给图书馆的空间也无。一直要等到我辞职后,学校才把教学楼五楼的几个空房间腾出来,意思意思地做了一个图书馆。
不过最近因为推荐了本书还有一个公众号给我们现在学校的图书馆管理员,她非常开心。她是正儿八经的图书馆专业,前不久和我说过她最近调到高中部图书馆来了,所以问了我一些我日常推动学生阅读做的事,还要走了我的书目,说就打算照着这个书目给图书馆采买点新书,这多少也算是令人高兴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