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24年度读书榜单 2023年度读书榜单 2022年度读书榜单 更多历年榜单 [已注销] 2007-06-30 02:59:51

在猪言猪语中沉沦

我的天,我竟然无可救药地迷恋上那个老头了!

如果有一本书,我看完之后有着强烈的相见恨晚的感觉的话,那一定是这本旅行素描本;如果说有一个人,我知道之后即刻就想买张机票奔到他家看他写字画画做长岛蛋糕,那一定是妹尾河童了。

很早之前曾经见过它躺在光合书店的新书架上,那时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封面,心想又是哪个美女作家华而不实的畅销绘本了吧。直到今天,一个偶然的机缘看到,随手翻了几页,竟不由得深吸口气,叹道,河童知我!

且不说那些古里古怪的收藏癖,亦不说那种听人说不能做反而心痒难耐偏想做做看的奇异心理,但但是在“病态“那一章的一段小文字,便足以让我抚掌大笑,欢喜不已。那篇文章中,老婆说河童的收藏癖,与其说是坏习惯,还不如说是一种病态。这时河童写道:“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心里一惊。三言两语就被定义为病态,虽然觉得非常抗拒,但是又很贴近事实,除了保持沉默之外,别无他法。”
看到这里,我却不禁要为他那种隐藏的非常深的小得意大笑起来。

这样一个称自己为超级好奇宝宝的老头子,一口气试吃23种速食面,还要煞有介事地将汤料的味道,面条的弹性,口感和价钱等一一记在纸上;尝试海鲜各种不同的吃法搞到肚子疼,还极可爱地自嘲道“只是感到狐疑,自己怎么会这么嘴馋呢?简直是贪吃到羞于让人知道的地步”;由于家人对自己收藏癖的反对,他郁闷道“上回买的香港特产,十种中国制的速食面也没人捧场…连对各国饮食文化的比较研究都漠不关心,结果我一个人就吃了三包“;他和农耕的友人玉村先生打电话,要先用猪语打招呼,以至于有次,一位编辑到玉村家看到他对着电话筒一直噗—噗地叫,露出了极为担心的表情;他因为想知道各种花能不能吃,于是吃到满地打滚,由此推断自己前世是吃河豚而死,并认为“人类对食物认识就这样边跨过食物中毒的尸堆而演进至今”;他和女儿猜拳决定谁来吃昂贵而美味的哈密瓜,以至于他到意大利旅行时,对当地哈密瓜的廉价而十分感动,于是大吃到腻味,决定一阵子不碰了,且感叹道“对这长期以来热恋的情人虽然深感抱歉,之后还是冷淡了许多”;他因为好奇老鼠会不会集体自杀而去找人请教,却偷偷笑道“原来详知老鼠习性的人连老鼠的坚毅心情,眼睛长的高低,悔恨程度都一清二楚,佩服佩服”;他去熊本城参观的时候,却好奇地爬上石墙,被导游喝止,他慌慌张张往下怕的时候,却发现“本应该在下面仰头看着的友人一个也不在,只见他们逃的远远的背影”;他甚至要研究莫扎特的大便——如果没有他,我竟不知道莫扎特是这么可爱的人——河童写他在阅读《莫扎特书简全集》时,“到了第三卷,我想应该会认真写关于音乐的事情,但陡然出现于眼前的还是‘我有时拉个屎,她则捡来吃’等等的字句,…写给她(莫扎特表妹)的信里有:‘最亲爱的小兔兔,我要在你的鼻子上拉屎,你就在花坛的中央啪啦啪啦地拉屎吧,我会用嘴舔你的便便。再见了,屁屁。哎呀,我的屁股就像火般烧烫,一定是便便要出来了,没错,就是便便啦!先将指头插入屁眼,再放到鼻子’…其他还有粪!大便!真好吃!吃屎!哇!好吃,舔舔屎吧!等等一连串字眼,竟然出现22 次。”(这个故事还告诉我们以后写信给友人一定要威胁他们看完之后就烧掉)。。。

河童的素描,多是他从友人那里坑蒙拐骗来的稀奇古怪的宝贝,譬如各国,捕鼠器,马刺,棋子,便当盒,钥匙和锁,譬如中国的冥币,意大利的自动制面机,德国的马克杯,古老的体重计,芬兰制的熏锅,等等等等。画得相当精致,视角竟也十分独特。我常以为懂得了什么叫做惊艳,遇到河童,才知惊不是那个惊法,艳也不是那种艳法。

极爱看河童说吃。他迷恋做优酸乳,而且喜欢挑战,有次居然连海胆优酸乳都做出来,并且他勇敢地独自负责把它吃下去了。他研究日本各地腌萝卜的不同,他教人做简单而美味的“扁炉”,还有荞麦面,要煮得非常的认真,时间要刚好恰到42秒。最让我感到心花怒放的,是他竟然介绍了“瓢亭蛋”的秘方!看他盛赞瓢亭蛋的切功——“虽然已被菜刀切成两半了,蛋黄却没有蛋白附在上头”原来“是要切半时现将两端稳住,在从正中央切下去;黏在菜刀上的蛋黄,右边的就糊回右半边,左边的就糊回左半边..”,我忍不住要跳将出来,告诉他其实切蛋可以不用那么麻烦的,在我们闽南用一条丝线就可以非常漂亮地切开了呀!

河童是善良的。他会做“在世的遗赠”,把自己拥有的东西写上友人的名字,等他死去后,那东西便会到达下一个喜爱它的人手中。他说“由于有人想要拥有,所以替物品注入了生命;若能永远这样下去,不就生生不息了!”他十分珍惜友人的馈赠,他为地球环境的恶化有隐隐的忧虑。他怀念那个唱《弄臣》的乌龙面店小哥,那个小哥因为是思想犯而被捕入狱。他痛恨战争,虽然日本战败,但是战争的结束让他感到释然,却因此被揍。一直以来,对于中日间复杂的民族仇恨,我始终有些糊涂。抵制日货呼声正高,南京大屠杀惨绝人寰,我们到底应该有怎样的心态?以至于在德语课上,德国老师好奇地问起我们对日本人的复杂感情时,我在愤怒的同学中不知所措。但在我读到河童的文字时,我才豁然开朗起来:
“我和学长一起嚎啕大哭起来。并不是因为战败,‘战争是为了什么啊!’两个人抱头痛哭。
战争不只是军队出征而已。从老人到婴儿所有人都卷入战祸里,不管个人想法如何,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国家’大家全成了牺牲者,想到这里不禁从心底燃起一股怒火。
所以直到今天,我仍无法张嘴唱‘君之代’(日本国歌)”
在河童那里,我方才明白,对于幸福,美好和爱的追求,是超越种族,民族,国家和政治的。一切的悲剧,源于人性之恶,源于战争之恶。

河童亦是豁达的。对于生命中种种苦难,对于死亡,他竟能给人带来乐观和温暖。由于战争带来的物质缺乏,他曾经为了一本的芥川龙之介的童话折断了右边锁骨,但他却幽默地说道:“他则把珍贵的书借给空中两次翻转失败的我,而且一借就好几个礼拜——那段期间他见到父亲都会冒冷汗吧。”因为贫穷,他曾经去军工厂偷铜线换米吃,长大后亦是把米饭当成“白色银舍利”,——“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对我来说,刚煮好的白米饭上打个生蛋是最棒最丰盛的了。‘这么好吗?这么奢侈!’每当我这么说时,家人总是露出‘又来了’的表情。”他希望死后遗体捐赠,捐赠的号码是“一九四二”号,他还笑称:“这个号码还蛮靠前的嘛!”他甚至开心地宣称“立花隆先生也有病!”来壮大他特立独行的队伍。如此种种,让我想起漫画里的阿布,还有小新。这些变态的小朋友,总是用戏谑的表情看着人世那些一本正经的痛楚与苦难,或者耸耸肩说:“唉,大人真麻烦。”或者摆摆手说:“是为了看到在磨练中成长的你啊…做为安慰,要不要我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你啊?”

这个病态的老小孩,妹尾河童,他真真欢喜到我的心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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