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24年度读书榜单 2023年度读书榜单 2022年度读书榜单 更多历年榜单 梁慕远 2018-12-05 19:24:56

当我们谈中国时我们谈些什么——读葛剑雄教授《统一与分裂:中国历史的启示》

读完葛先生的书,甚开眼界,思绪发散出去,想到几点:

1、中华大地上的人们从哪里来?

自古以来,中华大地上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冲突不断,战火连绵,但其实北方游牧民族和中原农耕民族同宗同源。根据分子生物学证据,现代智人走出非洲之后,跨过红海到达中东时分为两☞,一支向西北进入了欧洲,成了现代欧洲人的祖先;另一支向东进入了印度北部,继而转向东南进入了泰国缅甸地域,在距今约3万5千年前这一部分智人发生了M175突变,这一突变使智人的皮肤由黑色变为淡黄色,东亚“黄种人”从此登上历史舞台。这一部分智人跨越中南半岛的丛林和山脉,最迟在距今3万年前进入中国地区,先到两广,再北上到长江流域、黄河流域,最后在距今约2万年前进入东北和蒙古地区,再进入东西伯利亚,最后到达北美洲和南美洲。告别了生产力低下的原始渔猎生活后,智人为了适应所处地域的自然环境发展出了不同的生存方式:黄河流域温暖湿润,土壤松软,易于耕种作物,于是发展出了农业,从此过上了定居生活;而迁徙到东北和蒙古的智人,驯化了马牛羊等牲畜,发展出了最适合当地自然环境的畜牧业,开始了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生活。所以,东亚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本是近亲,而由于人类的迁徙在不同的自然环境中发展出了不同的文明,让他们在今后几千年中不断地相爱相杀。

2、哪些地方自古以来属于中国?

葛剑雄先生的论点与其老师谭其骧先生一脉相承,最基本的观点是中国的疆域以1770-1840年的清朝为准。谭其骧先生是《中国历史地图集》的主编,1954年11月,由吴晗、范文澜领衔,尹达、侯外庐、翦伯赞等著名历史学家组成的“重编改绘杨守敬《历代舆地图》委员会”在北京成立,谭其骧主持地图编绘工作,历史地图集的编绘工作正式启动,直到1982年才编著完毕,被奉为研究中国历史朝代疆域的经典。

中国的疆域以1770-1840年的清朝为准这一论点其实存在很多的问题,但是出于维护中国这个多民族国家领土来源和继承的合理性问题,这一论点无疑可以更好的解释很多现实问题。例如:“台湾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官方的标准用语,但实际上明朝以前中国对台湾岛没有控制权,明朝末年颜思齐等人有组织的将闽南人移民台湾屯垦之后,台湾岛才慢慢的和大陆建立了联系。那么既然如此,怎么能说台湾岛自古以来属于中国?按照谭其骧学派的观点,台湾在1770-1840年间属于大清王朝的一部分,而台湾岛上的高山族自然也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中华民族之一高山族自古以来世世代代在台湾岛繁衍生息,那么台湾也就自古以来是中国的一部分了。这样的解释虽然霸道,但总比“历史长期上受中原王朝管辖才是中国的历史领土”的说法现实意义更强,因为青藏、东北、内蒙、新疆、云南等地区在历史上收到中原王朝统治的时间很短,很长的时间内都处于民族自治的状态,那这些地方难道自古以来就不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吗?这显然是我们不能接受的,如果说藏、维吾尔、蒙、满等少数民族是中国民族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青藏、东北、内蒙、新疆是中国自古以来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样更顺利成章。所以,这种说法也被当局所采纳,强调民族大团结,而不是大汉族主义。

3、芸芸众生眼中的国

葛先生在书中论述不同的阶级的人们对于游牧民族入主中原的看法,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农民和知识分子。对于农民来说,他们关心的是温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乡里宗族的秩序稳定,至于谁有天下他们不关心,无非是换了一批人收税,征收徭役等,诚然游牧民族南下的初期会进行一些无差别的人口灭绝,对农民的生命安全造成严重威胁,但其实汉族内部的朝代更迭也无法避免这种事件。对于极其重视“华夷之辨”的儒家知识分子来说,游牧民族入主中原是不可接受的,是要奋起反抗的。但是在游牧民族坐稳政权之后,只要延续使用前朝的制度和文化,知识分子们又会对统治者感恩戴德,拼命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而不管这天下是“汉家”还是“胡家”,游牧民族的军事统治也就变成了受命于天的正统。所以,对于外族的侵略是要反抗的,但是当反抗失败之后,更对的人们还是选择了更现实和理性的路径,在这边祖先留下的土地上继续繁衍生息,毕竟对于芸芸众生,更重要的是生命和繁衍而不是其他的身外之物,为生存要抗争,当生存无虞之后,顺其自然吧。

4、统一与分裂的意义

葛先生在书中与众不同的点出了分裂对于社会发展的积极意义,这一点是值得肯定的。为了避嫌,葛先生特意在书尾强调:“分裂社会中存在的积极因素也不是分裂本身带来的,更不是战争和破坏所能造成的,而是冲击、消弱了旧制度的结果,是外力迫使中央集权制度暂时或局部解体的副产品。”

中国自秦以降,秦皇汉武们最大的愿望莫过于一统天下,四海归一,万国来朝,滋养出天朝上国的优越感。大一统固然有很多好处,但是同时也剥夺了很多可能性。类比欧洲,在中世纪的万马齐喑之后,为什么能发展出文艺复兴、大航海时代和工业革命,一部分原因是欧洲没有中央集权,葡萄牙、西班牙等欧洲传统穷国为了求生存,不得不扬帆远航另谋生路,结果误打误撞开启了大航海时代,为欧洲社会积累了大量的财富,有了财富才有了科技的进一步发展。反观同时期的明朝、清朝,海上贸易受到了严格的限制,如果当时沿海地区有充分的航海贸易自主权,历史将会是另一番模样。

“尽管我们讨论的是昔日的天下,但面向的无疑是未来的世界。” 历史总是为现实服务的,同样的历史,随着时代的变化,必然会有多样的解读,必然会有各样的厚此薄彼。葛先生的书举重若轻,点到为止,于无声处有惊雷,着实值得一读,并就喜欢的点再拓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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