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2024年度读书榜单 2023年度读书榜单 2022年度读书榜单 更多历年榜单 海风 2025-03-07 21:58:41

当汉字成为“问题”

2011年,一位擅长讲段子的正经学者初到澳门,与“文化休克”(culture shock)狭路相逢——他发现自己完全不会使用澳门的电脑,因为对澳门的输入法非常陌生,于是延展开对输入法与打字机的兴趣。他在孔夫子网用光了所有的研究经费,买了一大堆打字机的说明书。正当研究没有进展时,他读到了Thomas Mullaney的The Chinese Typewriter,然后,彻底放弃了自己的研究计划。

11年后,这位学者主持了一场读书会,Thomas Mullaney是主讲人,讲的就是中文打字机。Mullaney说,自己对中文打字机的思考,始终与中文计算机紧密相连(这也许就解释了为什么有读者会抱怨中文打字机的结论不像样,有种虎头蛇尾之感)。同年,中文计算机的英文版即将付梓,中文打字机也出版了中文,在技术语言扎根的土地再度生长。

本书以一种前人未走过的路径——技术语言学,试图解剖一个大问题:中文的现代化。汉字成为“问题”,并非自然而然,而是现代的产物。这段历史,既陌生又亲切。作为一个00后数字原住民,我的手指习惯在QWERTY式的键盘噼啪作响,甚至无法去想象五笔输入法的复杂世界。

这本书像一个障碍,创造了一种“离间效应”,迫使人在数字时代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回溯那段长达150多年辗转反侧、忍辱负重的历史,重新反思此刻仿佛“理所当然”和“唾手可得”的便利。原来,中文世界还有别样的可能性,那是一代人重建秩序的艰难尝试:莫尔斯电码、盲文、机械打字、整行铸排单字铸排、穿孔卡片存储、文本编码、点阵打印、文字处理、个人电脑处理、光学字符识别,以及奥运会上按照字母顺序编排的各国代表团的入场顺序。

作者不止步于谈论技术和物质的琐碎问题(譬如十九世纪以来以表意为基础的中文,如何于以字母为基础的西方语言信息技术的背景下突围),他的野心远比这更多——通过中文打字机这个小切口,可管窥一个时代经济、政治、文化、文明的复杂张力。

这些抽象的角逐,在一批人的实践中彰显,比如民国时期以三种不同路径(常用字common usage、组合字combinatorialism、和替代字surrogacy)设计的中文打字机(周厚坤/商务印书馆舒式打字机,祁暄的打字机,林语堂的明快打字机)。在一次次的失败中,汉字反复地被排斥在“普遍性”之外。每一次排斥的发生,都促使人们进一步认清一个基本事实:“中文,以及所有文字具有内在的任意性。”不存在固有的、一不变的或自然的关联。这为反思殖民与霸权,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

总体上看,作者搜集了大量的材料(包括欧美、日本、中国等),最后cook到了一起,因为涉及的方面太过庞杂,偶有游离之感。另外,本书重在研究中文打字机的发展史,对研发者、传播者、支持/反对者的着墨,远多于那些操作者(即打字员),未深入打字员群体的具体境遇,对女打字员的现有普遍叙事也未提出颠覆性创见。中文,作为一个现代问题。打字,作为一个性别问题。这两者都有继续深挖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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