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贝亚从来都没有写完、也从未寄出的信。
讲被坏孩子们搞得一团糟的房子,讲述伴侣拉德纳的离世,讲自己诡异的梦境,讲自己对他的依恋,与孤独的解脱。
写给曾住在路对面的女孩莉莎——现在已是一个女人,一个基督徒。
这是艾丽丝·门罗《公开的秘密Open Secret》中的最后一篇《Vandals破坏分子》的开头。
究竟谁是破坏分子?
贝亚隐藏了什么秘密?
双面贝亚:尊严(虚荣)与爱情(欲望)
第一次跟着拉德纳参观他野外的领地的时候,她穿着完全不适合的鞋,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倍感艰辛,以致于她认为这趟旅程是对自己这个“荡妇和骗子”的惩罚。
于是她重拾了自己的骄傲,伪装了自己的兴趣与不知疲倦,就像后来对待他在性方面对她的冷酷时一样。
通过对自己欲望的探索,贝亚对自己本身获得了更深刻的认识:她一直在追寻一种可以容纳自己的疯狂。
“如果不是生活在一个男人的疯狂之中,那么和他生活在一起又是为了什么呢?”
这种对疯狂的欲望,给了她忍受的力量。
尽管他对她的“无情和貌似轻蔑的冷漠”,像是让她“迎头撞上了坚硬的黑暗”。
但是她学习,改变,特别是改变了“虚荣和之前对爱的概念”。
时间给了她回报。当他对她有了安全感,他会跟她分享他的快乐,精神上和身体上。
在他死之前的晚上,他们所有裸露的皮肤都紧贴在一起。这是她期望的样子。
双面莉莎:基督徒(信仰)与破坏者(愤怒)
一个暴风雪的周日晚上,贝亚从多伦多打电话给莉莎,问她能不能去乡下一趟,确保她跟拉德纳房子的水管关好了。
莉莎小时候住在拉德纳家对面,她知道他家钥匙放在哪儿。而且贝亚资助了她去上大学。
第二天天气晴朗,丈夫沃伦开雪地车载莉莎去她长大的地方,她带他进到拉德纳房子里——水管是关着的,然而她在他家里搞了大破坏,就像叛逆期的少年一样。
莉莎在大学时成为一名基督徒,后来在教堂遇到了丈夫沃伦。她每天早上很早起床读《圣经》,按照教会的要求改变了自己的口头禅。
因为教会对基督教摇滚音乐会和舞会很有争议,而对自己跟沃伦去参加这样的活动而感到困扰。
然而舞会开始后,她立刻滑下舞池,用投入而疯狂的舞姿迅速引来了青年指导员警惕的目光和犹疑的掌声。
沃伦在第一次见她时,就从她稚气而凶猛的表情里,看出了她内心的狂野。
他被她的狂野所吸引,却对她狂野的源头一无所知。
在莉莎的回忆中,她的秘密渐渐浮现,她狂野与愤怒的源头被揭露出来。
双面拉德纳:标本师(杀动物)与性侵者(杀人)
彼得带贝亚去拜访拉德纳之前,对贝亚描绘了一个“从充满腐败、战争和竞争的社会中隐退,将一片荒地建成自然保护区”的和平主义者、自然保护者的形象。
然而事实上,他才是真正的破坏分子。
他支持战争,他相信核武器是一种有效威慑。
他阅读科学史、哲学史和文明史,也沉溺于二战、半岛战争、伯罗奔尼撒战争、法国印第安人战争。
他以一种专注、整洁而有节奏的方式杀戮,用粗麻布、木头、胶水、铁丝、碎纸重新填充动物的尸体,并将它们展示出来。
莉莎向拉德纳学习。关于动物,植物,还有其他。
地面让人瘀青,草地让人瘙痒和羞愧。
You are bad bad bad……
LLK,拉德纳莉莎肯尼。刻在山毛榉树上,莉莎第一次带贝亚去看那些名字的时候,肯尼跳着叫起来,“Pull down pants!”
P.D.P,就刻在稍微低一点的地方。
他性侵了莉莎,也许还有她的弟弟肯尼,他至少是一个旁观者。
莉莎对于她和拉德纳的秘密生活,觉得既可怕又有趣,为了接受这种渴望,她必须假装愚蠢。
“不要对自己知道的东西夸夸其谈”。
这些让她对出现在拉德纳身边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复杂的感情。她同情贝亚,因为她“根本不了解拉德纳”。
拉德纳对贝亚的虚荣的嘲笑,以及这种嘲笑所带来的伤害,莉莎既害怕又渴望,“撕裂表象,那种终极的快乐”。
另一方面,因为她和肯尼母亲的缺位,父亲的忽视,让她爱上了贝亚,以爱母亲的方式,爱她“隐蔽的缺陷和损伤”,并对她的爱充满期待。
她认为“这个能解救他们的女人——能让他们都变好”。这是贝亚的使命,而她并不自知。
然而贝亚没能拯救她。
贝亚不仅是帮凶。贝亚也是破坏分子。
屈服于欲望的贝亚,不仅忍受了拉德纳对自己的冷酷,也忍受了他对莉莎和肯尼的伤害。
她选择了沉默,她拒绝看见真相。
只要他活着,她就保守着这个公开的秘密。
肯尼十五岁的时候死了,青少年的交通事故。他目睹或亲身经历了侵害,而他对这一切无能为力,他唯有选择自毁。
她资助莉莎去读大学,是一种收买。
而莉莎不需要“学习”,她需要的是爱,是关注,她需要被看见、被听见。
她曾向爸爸讲述她与肯尼如何在拉德纳那里触摸了肠子,把眼球挤得稀巴烂。
“哦,是嘛?”她们的爸爸说。
后来他认识了一个有房车的女人,结了婚,搬走了。莉莎也不确定他们现在在哪里。
但她是一个幸存者。
沃伦救了莉莎。用他对她的发现,对她的疯狂的欣赏,对她的爱。
被破坏之后,宗教不能让我们重生。
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