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瓦尔泽,在精神病院里告别人世的瑞士作家。事实上,《仆人学校日记》的主人公似乎也表现出了癔症的症状——如果作者当时并未受到精神疾病侵扰,那么就真的只能惊叹其文学想象力之丰富与思维之天马行空。整个仆人学校,与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有异曲同工之妙。冯•贡腾每次恣意挥洒笔墨而难以停下来时,常令读者跳出作品本身之外,脑子里呈现出奋笔疾书、文思泉涌的瓦尔泽本人。
从时代和瓦尔泽的生平来论,可以尽情挖掘本书蕴含的深层用意,折射的时代特征。然而撇开所有的背景,单就作品本身来分析,也可以引出众多猜测和遐想。瓦尔泽戏谑幽默的表达,是显然易见的。他带着一种毁弃和自甘堕落、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在一切丑陋的、不合理的、令人不快的事物中自得其乐,因为无聊以及对无聊的反抗而找到自身生命的独特意义。
正如冯•贡腾的兄长,那位成功打入一本正经的上层社会圈子的约翰•冯•贡腾所说,我想告诉你这些,但是不希望你真能理解我所说的。瓦尔泽让冯•贡腾自说自话,反反复复,对同一个人、同一个地方,随意挖苦讽刺(比如一开始他说校长及其妹妹的坏话),回过头来似乎不想得罪人(不想正视污糟的生活中所有的不好),因而绞尽脑汁也要从缺点中挑出好处的,费尽笔墨来描写一个光怪陆离的好人、好处所。他写下每句话都在制造一个谜,真真假假,云遮雾罩地看不出真实意图来。冯•贡腾像一个淘气的孩子,在大人(读者们)面前表现得天真坦诚,实际经常顾左右而言他,让人摸不清他的本性。他时常做梦,但现实与梦境,也说不好哪一段更为真实。
瓦尔泽借“仆人学校”这样一个怪诞的封闭环境,讲述了他关于身份和阶层、教育和规则,以及控制与爱的思考。校长班雅曼塔先生是仆人学校的规则制定者,班雅曼塔小姐是规则的维护者。冯•贡腾带着一种天真的孩子气闯入这个冷酷的地方,却因为规则而找到了反抗规则的自由。他喋喋不休,身边的每个人,从最标准的学员、规则的忠实贯彻者克劳斯,到校长本人及其妹妹,却容忍并接受了这个“无礼的坏蛋”。规则的维护者因为没有“爱”而死去,规则的制定者则迷上了这个乐于一面遵守规则一面享受打破规则乐趣的爱做梦的年轻人。
瓦尔泽到底要告诉我们什么?或许他会说,什么也没有,他只是想到这样一个故事,就像在梦境中见证的一样,他就是想说说话,对见到的人和事表达一点即便没什么意义也无伤大雅的评论。为什么一定要写一篇意味深长的小说呢?什么都没有就不行吗?——规则的反叛者,就要将反叛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