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2020年来的深圳,女儿一开始要我来我还不来。女儿叫我来看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城市。
深圳不冷,空气好,冬天跟春天一样。
深圳这么多高楼大厦,要用多少跟我们一样,从农村来的保洁员?我来深圳遇到好多跟我同年的姐妹,跟我一样做保洁员。这些姐妹大部分和我一样没有文凭。来深圳才发现,深圳的老人都拿工资,农村人在家种地没有钱。我做保洁,为的是能有一点养老钱。
和我一起做保洁的姐妹告诉我,她的孙子孙女在深圳上学很不容易,一个补习班一个小时350元。我的孩子从来没有上过补习班,从七岁开始上小学一路到高中。从小到大,孩子从来没有叫我们开家长会。有一次,我到县城妹妹家,妹妹正好开完家长会,我回家问我孩子,你们没有家长会吗?孩子说,跟你们说了也没用,说了你们也没时间去。
我的孩子每一茬都赶上“苦”时候。上小学的时候,生产组上的学校撤掉,去村上;小学快毕业时,村上的学校撤掉,去乡上;初中刚开始,又把学校撤了去镇上。七八岁,走七八里山路去学校;十一二岁,离家二十里;十四五岁,离家一百里;二十岁,离家几千里。
孩子上一点“苦”学,出来把我带到深圳,要不连来深圳的“梦”都不用做。我年轻的时候想去很多地方,都没能去成。先是想去北京做护理工,后来又想去新疆摘棉花,还动过心思去广州皮鞋厂。直到五十多岁,来了深圳,才算得上第一次出远门。“银钱冷冰冰,儿女疼人心。”跟着女儿在深圳,我看到了很多跟我老家不一样的地方,我这也算是实现了“梦想”。
搬家后,我在女儿租的房子的窗户上可以看到连通香港的大桥,看到车子像乌蚂蚁一样在马路上横穿直穿。晚上可以看到一闪一闪亮晶晶的灯,我不知道大桥有多长,一眼望不到边。
我来深圳快三年,见到了各种各样打工的人:做装修的,养花的,走水电的,粉墙的,做保姆的,做家政的,做理菜员的,修电梯的,还有做绿化的。我之前从来没见过外国人,来深圳见到了好多种颜色皮肤的外国人。
有时候想想,儿女到了深圳,过大城市生活很不容易。深圳是一个钱总是不够用的地方,房子跟黄金一样,物价太贵,一斤玉米面卖5元9毛8一斤,我们老家能买三斤。来深圳工作好找,但挣的钱大部分又花到了深圳,不管啥都比我们老家贵很多很多。花钱就像打水漂。
我喜欢挣钱。十几岁的时候,我跟我的妈妈上山去挖草药卖钱,挖白及、柴胡……我没上学后,妈妈上坡走到哪儿就把我带到哪儿。记得有一次,我们娘儿俩在山上遇到了恶风暴雨,妈妈把我搂在怀里,一边躲雨一边祷告:“老天爷,别下了,再下我们娘儿俩就要淋死在坡上了。”我对这件事记得特别清。
我妈妈还跟我说:“女儿有个女儿福,送走女儿无剩谷。”我有了孩子后,只想着要好好爱我的孩子。
我现在还是喜欢挣钱。三年里,做保洁的姐妹,来的来,走的走,有一半我留有微信,有的没有微信,就失去了联系。
女儿让我少玩手机,叫我看书写字。现在,我能工整写我的名字。
有一天,女儿跟我说:“妈,我要把你做保洁的事写成一本书。”
我说:“你那个娃开玩笑啊你!娘都能让你写成一本书?”
女儿说:“真的,我想把你写成一本书。”
女儿常常把沙发当桌子,把地板当凳子,趴着身子写。女儿还没大学毕业的时候跟我说过,说她有一个想法,想把我们老家写成一本书。没想到,她先把我写成了一本书。
本文是《我的母亲做保洁》里我写的后记,由我在手机上用拼音输入法断断续续完成,女儿誊写。完成于2023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