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窥视日本》懒懒散散的看了一个多礼拜才翻完。《河童旅行素描本》却只花了两个小时，且还算比较详细的读完了。
正如许多评论者所言，这小老头的文笔并不如何，但却迥然于印象中一本正经或精明老到的日本人模样，他是迷糊而孩子气的，永远那样生机勃勃地摸摸这个尝尝那个，跳来跳去的就是个大孩子，即便在韩国被人误以为间谍而拘留抑或因为吃花瓣而食物中毒也依然乐此不疲。透过那些生活化的描述仿佛可以看到这老头子就坐在横七竖八摆满书籍的书桌的小块空白前，一手抓着画笔，一手拿着25倍迷你显微镜，正煞有介事地画着文艺复兴时代法国的一把制作考究的小巧钥匙上的精细花纹，肩膀上还夹着电话听筒——为褒电话粥又不致手酸且可一边做其他事发明的——嘴里兴奋地乌拉乌拉着。我们亲爱的河童先生，除了旅行之外，在家的大部分日子该都是如此度过的吧。
说是旅行素描本，其实大部分说的还是日本的事，否则就是喜孜孜地介绍自己的各国藏品的来历与奇妙之处。总之琐碎八卦，无奇不有。我们生活中总不乏各种各样的发现者，但太多的发现依然被美丽地诗化了，从眼鼻耳嘴的观察到脑子里的还原与思索，本就是一个艺术加工过程，而从思维转化成文字表达出来，去芜存精的挑选更被视为到达艺术的毕经之途，有几个人真正做到生活就是艺术呢。读者通常需要花不少心力去与作者达到共鸣——明白的也仅仅是作者所思而非他们眼中所看而已。文字与图象的表达方式终究存在距离——更毋庸追究双眼观察的角度——毕竟没有人可以代替其他人看到任何东西。妹尾河童的讨喜之处，大概就在于他笨拙却又细致地把生活的平凡给还原了：马蹄铁和马刺是有趣的，日本各地区腌制萝卜的区别是是有趣的，不明白计量单位的体重计是有趣的，甚至莫扎特的大便也是有趣的。他的心灵宛若孩童，睡醒了哭累了吃饱了随手抓起手边一件东西也能瞪大眼睛端详上一两个钟头。因此他写的书也如儿童读物——趣味十足而又带着一丝不苟的庄严，你在薄薄的书页里发现越多的东西，便说明你越是童心未泯。
河童作品的平易近人弥补了我对一位喜欢已久的人士略微的失望——欧阳应霁。忘记是多久之前，坐在晓风书屋的时候菁向我推荐了他的作品《两个人住：一切从家徒四壁开始》时候惊喜。眼睛所触及的仿佛总是高出我们日常生活一等的事物，人的本能一下子就有了向往：艺术家视觉的室内设计，琳琅的出自名家之手的作品，缤纷的壁画，甚至书中穿插的欧阳平时搜集摘抄的句子——看起来都是那么充满智慧与从容的哲思。为了满足这点向往，后来我陆续买了欧阳的《回家真好》以及《设计私生活》，前者详细列举了十数位成功人士的住宅，后者仿佛一本书都在介绍无印良品的各类产品——亦是恋物癖人士。这几本书我至今详细看完的只后《回家真好》——不知道归因于他终究是别人的住宅而不属于欧阳先生自己的藏品会不会残忍了些。但是后来我在书店里看到他陆续推出的《寻常放荡》、《半饱》等作品，拿起来翻翻便再没有买的欲望了：他的列举太崇高，世上仅有少数限量的名家设计的私藏品或者著名品牌的产品本就不能被大众所拥有，除了饱眼福之外我们的空虚更加空虚；他的作品太媚俗，以这样的速度连续出了这么多本书，完全走一样的路线，让人不免感觉是因为书卖得好所以不断如法炮制，而非一个艺术家寻求本身的自我突破。看到有一评，十分中肯：“对生活太热爱，对细节太考究，对品牌太敏感的人，真是活力十足。但在杂志上偶一亮相，可成焦点，当成一本书来密集轰炸，就过于饱和了。”但更重要的是，他的追求与欣赏太奢侈太艺术，我们望尘却步，于是便成了一册信息量丰富而无甚参考价值的藏品，虽眩目灿烂但易烦腻，过不多久便被当成过期杂志束之高阁。相比起来终究还是日本这位小老头来得平实有趣，我们有了这样的信心：拿起笔来就着眼前事物描摹，也能成为发现与享受生活的艺术大师。
暂且不说河童先生的好处，毕竟三联印书馆只翻译了他作品的一部分，他是舞台设计者，是电视剧场景设计者，是专栏作者，兴趣驳杂，我们仅能管中窥豹。即便如此亦已得益无穷，但我更感怀的是从他的书里可以发现日本人身上一些朴素传统的美好。当看到有人会因为看惯了家乡某品牌火柴盒上的印花，而坚持不让那古老的厂家倒闭或转型，非要继续生产他们所熟悉的火柴与火柴包装，或者会为了让新衣服符合自己的体型与气质而先在家里穿上10天，会担心破坏美感而设计出温和的宣传戒烟的邮票，会有为了让许多小朋友能够趴在上面阅读而特地设计了巨大可摊在地面上儿童读物的作者……除了我们所熟知的务实与恋旧之外，其实也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想法习惯，但对平凡细节的坚持本就是对生活完美的无止境追求。所以看着看着便不由得微笑了起来——生活本身值得我们如此执着与隆重。